受访专家:北京中医药大学法律系教授 邓 勇
本报记者 卞 磊
 
“陪诊员如何入行”“陪诊怎样快速获客”“陪诊员,月入上万是真的么”……近一段时间,在各大社交网站平台上,与陪诊有关的讨论热度持续升温。在一众自媒体打出的“零门槛、高薪入职”口号之下,越来越多人抱着“站在风口上,猪都会飞”的想法,涌入陪诊行业淘金,但记者调查发现,各类乱象也随之出现。
 
陪诊员还是号贩子
早在2015年前后,国内就涌现出一批O2O(线上到线下)陪诊企业。有媒体统计,仅2015年上半年,就有11家以医疗陪诊为主要业务的公司拿到天使投资,但其中很多都没扛过疫情。爱企查数据显示,截至目前,全国已有4000多家陪诊相关企业“开业”。对于近些年陪诊行业的高速发展,北京市一家陪诊公司的创始人谢佰霖深有体会,他透露:“从2022年9月份起,北京的从业人员和陪诊企业就持续增长。据我们不完全统计,2022年底,光是在北京上线的小程序就有30多个。我们平台现在线下接单量每月约300单,线上约700~1000单。从市场反馈来看,陪诊领域的需求很旺盛。”
起初,陪诊员的定义仅限于“跑腿”,比如替患者在医院窗口排队挂号取号、代取药品、报告等。但是,随着陪诊服务逐渐拓展出陪护、推荐诊疗医院等功能,被更多人视为“一门生意”后,号贩子、医药销售等也披上了陪诊员的“外衣”。
记者在多个社交平台搜索关键词“陪诊”时发现,能提供“代挂号”服务的从业者不在少数。记者随机选择了7个来自不同一线城市的陪诊从业者,有4人表示可以提供“代挂号”服务,其中2人还给出了具体“报价”。云南省昆明市一位陪诊从业者介绍,“代挂号”有两个收费档位:科室主任为268元、副主任168元,只要提供专家姓名,以及患者姓名、身份证号、电话和期望就诊时间,“出马必搞定”。
北京市的一位陪诊从业者也要求记者提供了相同信息,表示“下周北京著名医院的知名专家号都能挂到”。他介绍,若挂医院教授、副教授的号需400元(含挂号费)、挂知名专家号需500元。付费后,患者会收到挂号成功的短信通知,“一般提前一天,通知你挂上的具体日期,第二天就能直接去看病”。他甚至还向记者展示了其他患者找他挂号成功后的截图。他表示,他也提供陪诊服务,半天收费300元,全天550元,“直接给我资料,我可以带你跑全程,免得自己操心,还跑来跑去浪费时间。”记者还发现,他平时还代购北京各大知名医院的院内制剂,并在微信朋友圈中发布相关广告。代购产品包括复方氯化铵甘草口服液、多维元素片、防皱眼霜等。但早在2019年4月,北京市药品监督管理局就曾提示,医疗机构配制的制剂不得在市场上销售或变相销售,不能在购物网站、微信朋友圈、微信群、市场上等医疗机构外售卖。
“现在,整个陪诊市场挺乱的。”谢佰霖无奈地说,有的陪诊师会故意扣留患者的就诊卡和检查报告,“强行”留住客户;还有不少陪诊员会对患者提供“泛金融服务”,比如代办理财、保险、基金贷款;甚至还有顺势推销保健品、体检产品的。目前,由于陪诊员并未进入《国家职业资格目录》,在谢佰霖看来,陪诊只能算是一种服务,还称不上一个行业。
北京中医药大学法律系教授邓勇表示,职业陪诊目前已在社会各个层面发挥作用,包括:帮助患者提高问诊效率、简化手续、缓解孤独等;协调患者家庭成员的时间;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医院诊治效率和服务质量;缓和医患关系,营造和谐社会氛围等。当前陪诊服务大概有两种运营模式:一是公司招聘陪诊人员,按照相应服务范围,通过公司的运营渠道来接单;二是类似外卖平台的经营模式,即陪诊人员在开放平台上注册,自主接单。但是,上述这种打着陪诊名义的“贩号”行为,违反了《民法典》和《消费者权益保护法》相关规定,陪诊行业要健康发展,必须遵循诚实信用原则,公开透明,不能搞“挂羊头卖狗肉”这一套。
 
上完培训课,没接到单子
在陪诊领域,不少教育培训机构也觅得商机。记者发现,在社交平台上,不少账号一边发布“如何入行”的经验帖,一边宣传“卖课”,培训费用从几百到上千元不等。
在某短视频平台上,记者咨询了一家自称“全国第一家专业民用医疗级正规陪诊员培训服务机构”——橙医陪诊。该机构工作人员介绍,培训费共2980元,内容包括:线上480分钟课程培训、线下公司岗前4天培训。课程上完后,公司还能安排老师带着实习。如果学员毕业后打算正式干陪诊工作,可申请入驻该机构的平台进行接单。他强调,培训“很正规”,课程一结束就会对学员进行考核,考核通过才会颁发中国医药教育学会认证的“岗位能力培训证书”,“权威可靠、全国通用”。他也表示,不用担心考核不通过,“只要跟着学都能过,因为正式缴费培训后还会提供题库。”
但是,记者发现,上述机构的学员在网上评价该机构是“骗人”的:“交了近3000元学费,承诺学完课程就会有陪诊单子,结果几个月一分钱没挣到,一个陪诊单也没接到,也不退费,千万别上当受骗!”在该网站页面,还有一条该机构的推广文,称该公司“培训高级陪诊师,经过国家最高医学机构认证”。
“陪诊其实属于一种劳务服务,如果教培机构办理了正规的工商和非学历教育培训等营业执照,就能开展相关培训业务。但现在,许多新兴职业的培训辅导确实缺乏统一标准规范,从业门槛也参差不齐。”邓勇说,在不违反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相关政策前提下,行业组织和企业自发颁发的一些证书,属于纯商业行为,虽然不违法但含金量有待评估,建议从业者擦亮眼睛,理性看待。当然,对于这类培训也不能一棍子打死。换个角度看,市场需求是丰富的,组织培训、设立证书也属于一种行业自我规范的行为,需秉持包容审慎原则,引导其规范发展。
 
自治与监管须共同推进
邓勇表示,不可否认,职业陪诊行业在患者、家庭、医院等层面发挥了积极作用,但在新事物发展初期,难免会在一段时间内面临市场鱼龙混杂之困。对此,应加强职业陪诊行业规范,畅通消费者投诉举报渠道,推动行业自治及综合治理。
多措并举缓解“就医难”。“当患者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获得医疗资源时,就会让非专业人员、甚至是‘黄牛’有空可钻。”邓勇说,“十四五”规划提出优质医疗资源扩容,解决优质医疗资源不均、异地就医难题,同时强化基层公共卫生体系。政府层面应加快构建和完善公共服务体系,尤其是完善老年医疗护理服务体系,加强对不法诊疗行为和不规范医疗平台的监管和整治。同时,政府应鼓励医院增加职业人员数量、提高行政管理效率、提供网络问诊服务等,提升医疗服务能力。
推动法治、德治、自治“三治融合”。邓勇建议,构建职业陪诊企业认证与资质管理机制,明确行政监管主体,着重从职业技能培训、服务收费标准、服务质量标准等方面制定规范。比如设立专业培训机构,规定相关职业考试内容;设立一定准入门槛,对从业者的教育水平、职业经历做出规定,要求从业人员具有医药、急救等方面的专业技能;强化从业人员的道德,提高对患者隐私的保密意识等。目前,市场上除了民营教培机构涉足陪诊服务,非营利性社会组织也在尝试开展陪诊服务培训。今年2月末,中国老年学和老年医学学会举办了第二期医疗陪诊员培训班,同时该学会护理和照护分会牵头编写了教材《医疗护理员师资培训教程》,目前已进行了内部初审。相关行业协会应积极发挥能动性,协同相关部门出台相关规范,监管陪诊平台,维护市场竞争秩序。
畅通投诉渠道。2019年8月,国家市场监管部门已将原来各领域的消费者维权平台,整合为全国12315平台。邓勇说,提供职业陪诊服务属于经营行为,应引导和鼓励患者在合法权益受侵害后,合理合法地投诉举报,维护自身合法权益的同时,净化行业生态环境,倒逼职业陪诊平台保障服务质量。▲